六霄菇子酱

想要一只眼神骄傲的像是拥有了我的猫。

《明恋限定文学》上

鸟会变成树木吗

我的自由停息在你脚下扎根

 

01

 

他们重逢于文学少女的婚礼,新郎激昂朗诵着“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——”*。野蛮蓬勃的十字拱在艳红的“囍”字里毫无存在感,瑟缩在高空隐去威严。

 

——到底是谁想到在哥特式教堂里举办中式婚礼?毛不易拿着刀叉试图将鱼香肉丝送进嘴里,最后只成功咬住一块木耳。空荡的胃向他发出抗议的哀鸣。

 

因为工作,他已经36个小时粒米未进。

 

那个女人最好再单独请他吃一顿饭,不然他会把她在KTV发酒疯的视频全部发给新郎。

 

用力咀嚼索然无味的食物,他望着舞台中心,对哭着抱住新郎的女人展出一个宽慰的笑容。她哭的很惨,粉底在她的脸上糊成一团,顺着纹路流到上扬的嘴角消隐不见。

 

然而是很美的,受诅咒的天鹅经历八十一道孤苦搦战,在冉冉青阳中退去黑涩的躯壳,将星辉收在眼底,在圣歌洗礼中重获新生。新生的样子是其他污秽都无法掩盖的,她拥抱永恒的姿态令毛不易艳羡。

 

艳羡梦中拥有千百回的,命里不抱期待的永恒。它寘灭于搦战之前惨白遐思之后,留下空荡荡黢影。幻想家的使命就在于此了,他置身于融洽,不屑于拥抱真知灼见。在他的领域内他才是王,掌控所有后失去所有,仍然执掌权威不发一言。

 

他接受这样徒然艳羡的命运。

 

放下刀叉,毛不易收回目光。手边碰到了一双崭新的红木筷子。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回到现实。

 

廖俊涛不知何时坐在他旁边,适时地举起酒杯阻挡所有视线交汇的可能。

 

“我从厨房拿来的,吃吧。”

毛不易下意识拿起筷子,在廖俊涛毫不意外的嘴角下如坠炙烤。

 

 

 

他们并肩坐在一起,拿着全场唯二的两双筷子大快朵颐。

毛不易只觉得这双筷子烫手的紧,麻木着将食物丢进嘴里,不在乎是什么,自顾自神思游离。像是刻意躲避谁的一句问候或关心。

文学少女在此时携着新郎款款走来,重新画过的眉目中摆明了惊讶和调侃。努力扬起的脖颈撑起一段高傲的弧度。

毛不易此刻只想骂人,硬着头皮和廖俊涛一起端起酒杯,迎上女人的目光。他没法给她解释为什么他们坐在一起,也没法质问她为什么廖俊涛会在这里。尴尬窘迫的像只斗败畏缩的鹌鹑,在猎人手中等待宰剖。

 

“你好,廖先生。久闻大名。”女人撑起气势的样子很有几分唬人,高跟鞋铮当作响锥心刺骨,她明明有千百种不喜欢廖俊涛的理由,唯独真正对上这个人的时候,她发现竟然讲不出半条。

 

她和毛不易酒友多年,臭味相投。对于一切快乐逼仄都有着相似的审美,醉醺醺的夜晚,镀金的坟墓,甜的发苦的蜜,甚至是爱人的眼泪。这个男人歪着头往她面前一站,她就知道自己再也说不出他半个不好。

 

廖俊涛这个人太难形容了,就是恰到好处契合毛不易所有偏好。离波德莱尔的十四行诗差了高矜,里尔克笔下的银脉又差了寡淡,庸碌白昼里偏生劈开一点钴蓝混着鹅黄。不算浓墨重彩却透着热烈。

 

他仅仅是在这里,就够让毛不易那个鹌鹑邂逅一万次热烈爱情。

 

这可没法替怂逼酒友撑场子了,对着这样一个人,她一句刺话都说不出。

 

总而言之就是毛不易活该,她心想。谁让这个人平日倒霉还好运。

 

她都懒得再看毛不易一眼,喝空杯子撂下一句话利落转身,没再给两个人一点反映的时间。

 

“我们家家,就得您照顾了,受累。”

 

 

 

毛不易哪里想到唯一的盟友倒戈如此之快。他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,那个女人就已经把他‘托付’了出去。

他不敢琢磨这些字词会带来怎样的反应,堪堪停顿在温融光线中,想象能够逃离这里的种种方法,最终也只能透过空气看向廖俊涛的面庞。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。

——他是生生撞进廖俊涛的瞳孔里,躲闪的眼神被早就等待着的猎人抓住。他窒息,他僵硬,他无措,然后颓唐着妥协。

他被索多玛之女缠绕哀求,莎乐美说:请看着我。*

而他毫无办法,他被摄取心魄,这个人是他罪恶的温床,他极致的渴求的美。尽管这个人并不自知。

 

“俊涛。”他求饶。

 

廖俊涛才不轻易放过他,轻声问候。

 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 

似乎过了很久,这四个字一点点吞噬他苦苦建立的象牙塔,软弱又从塔里奔涌而出击溃豪勇。毛不易鼻子一酸,什么七七八八的丢了干净,瘪着嘴嘟嘟囔囔靠近廖俊涛,扯住他的衣袖。

 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 

02

在一片缄默中,毛不易想起上一场共度的瓢泼大雨。

 

凝重的穹顶撑不住最深的墨,晕染开来溶解星河的界限,散开的墨点黝沉沉的吞噬他眼底微弱的星子。

 

他在须臾间泼洒满身孤独,台上的廖俊涛抱着吉他。雨水为廖俊涛铺就酣畅淋漓,满身光辉。其余众生皆暗淡,只能看他将灵魂揉碎浇注进曲调里。容不下旁物。

 

——‘唯他与曲调万古流芳’*

 

他多想为廖俊涛献上忠诚和礼赞,为他歌颂咏叹。然而他被他的爱神惩罚,廖俊涛接住他雷霆万钧的亲吻后,将他拒绝在雨水之外。

那双嘴唇上有冰凉咸涩的雨水,舌尖抵入时刺的很痛。他的五感汇聚在一起,汲取紧贴着的馥郁,浅尝即止蜻蜓点水。毛不易还未曾好好感受,那点触感就消失了。罪孽犯得很轻,他还不能为他判刑。

 

世界为这个吻陷入静默。

 

尘土滚着喟谓袭攫毛不易面目,很快带走嘴唇上的一点余温。他没能盼望廖俊涛什么,耳边放起《悲怆》。他对廖俊涛的点滴都洞悉的一清二楚,眉梢一个细微弧度,指令就在他脑海里响起。

 

他们还是靠的很近,廖俊涛无声的喊他的名字,像是一句磨人的咒语。

 

我知道,我都知道。

 

我不说。

 

你总有办法让最盲目,最快乐,最无秩序的人清醒,忧伤,福灵心至。*

 

你无声的告诉我,我只是那个被抗拒在正义门外,愿意为你而死的勇士。*

 

 

 

 

 

看着一脸可怜相的毛不易,廖俊涛不合时宜的笑起来。

他们不甘示弱,将对方摸个底透方感弥足。毛不易早就不是那个玩狼人杀还会轻易暴露的新人,不能改变的东西被压在棽棽林谷下,他可以穿着barbour竖起森然屏障不露痕迹,过红毯时风度翩翩笑容可掬。而在他面前依然轻易翻土破犁,像是没有经历过那些交叉着失去的时光。

 

在别人看来,他们还是那样亲密无间。

他们拥有契合的基底,尽管倾颓,破败,阑珊而衰微。终究情难自己,无可取缔。

 

“你笑什么?”毛不易咬着酒杯含混不清的说,他的面色有些泛红,凑近了看粉底根本遮不住。

 

“笑阿毛可爱咯。”

 

那张圆胖的脸蓦地抿起微笑,柔软熟悉的样子在廖俊涛耳边引起蜂鸣。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毛不易的脊背,在昂贵布料后抖的发烫,掌纹合贴的让人心慌。

 

毛不易满心惶惶,他敏感预感到之后的展开。他们太合拍,三言两语延续下来,他们就又回到原来。

 

清清嗓子,他像文学少女那样做作的扬起头颅,开口:“你知道索姆纳斯*吗?我很需要他。”

 

廖俊涛眉间挣动,呷了一口酒。他对毛不易剖毫析芒,可无论如何对这样的问话没有办法。

 

毛不易早知道他答不上来,他为了证明自己和廖俊涛并不完全契合,在文学少女那里借了许多书籍,在那些诘屈聱牙的文字中和自己触斗蛮争。他真正做到了填鸭式学习,慢慢在通天图书馆里变得坚不可摧。

 

“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你该休息了阿毛,你很累。”

廖俊涛慢慢地说,他胜券在握,紧逼着贴近毛不易。

 

愕然的瞪起眼睛,毛不易的坚不可摧被砸开一个大口,光线从图书馆顶端倾泻而下,他太久不见阳光,温暖从他的眼角融化。

 

他什么都不懂,可仍然最能摄住我。

 

我怎么可能躲得过呢。

 

 

03

“你有病。”文学少女咬着管子骂毛不易,他正襟危坐着,手里捧着《冥河的摆渡者》昏昏欲睡。他对人类学立场一窍不通,更别说是这样艰涩的文字。

毛不易懒得搭理她,努力拼凑一个个文字。女人实在看不下去,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扔到一边。这人从她书柜里胡乱取书,如久饥般吞咽文字,又难以下咽的呕吐出来。灼热的目光被汹涌的浪潮扑灭。

 

他本聪慧过人,无论是主动走向亡灭的天才三岛还是芸芸众生中“让我活”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他都能毫无阻碍的接受。

 

文字是伟大而宽人的。

 

女人很能理解他,共感通情的人容易从文字中找寻到安慰。有些文字是你命中注定要遇见的,记在灵魂深处迸出斑斓色彩。毛不易太需要这些,他要转移他的注意,去激发他命里其他的颜色和灵性。

 

他也该从这个名字里面脱离出来,女人在他面前只敢用‘那人’作为称谓。光是名字就够他颠倒惦念。

 

然而她没有料到,任何词句都能激发毛不易对于廖俊涛的喟叹,他读拜伦的《春逝》,眼泪和沉默里有廖俊涛,读德里克的《黑八月》,从前的爱里有廖俊涛。她不信邪,又给了毛不易许多精致诗句甚至是治国经略——这人也能从‘王于兴师’中看见廖俊涛。

 

女人差一点就要将奶茶摔在他头上,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抬起来,她只好讪讪放下手,等待他措辞。

 

“我要是莎乐美该有多好?”

 

他的瞳孔像是缀在他的眼眶里,盈着水光可怜至极,透出一股子无机质的薄脆。此时的毛不易终于有了诗人的迂味,在剧本和遐思里成韵成谶。硬是让女人生出一股怜惜。

 

“别他妈乱想了,你那里有那个勇气。”

 

——莎乐美说:约翰,我要吻你。

 

她宣告着,没有硬撑和故作姿态。她就是真正的天鹅,高昂着头颅,最高傲的,蔑视众生的。她从黑暗的迷乱中爬出来,从罪恶的深渊爬出来,又坠入湖底。

 

她砍下约翰的头,彰显她所有矛盾而疯狂的爱意。而毛不易呢?

 

他活的太浅,心却如坠深窟。他永远做不成莎乐美,廖俊涛也不是约翰。

——你永远也不会恨他,只会爱他爱得要死。文学少女冷酷的想。

 

毛不易并不意外听见她这样说,更深的将自己摊进沙发里。任由思想将自己割裂成两半。他被文学折磨的头痛,还要分神去幻想抚慰自己。像是手里紧握住了偃月刀,手起刀落后灵魂从怀中飘落。

 

他说不上是谁的灵魂,染了黑的白的大片枯燥,只觉得潜意识里好受许多。

 

“是,我没有勇气。”

所以偷来的吻也珍惜。

 

毛不易坦然的笑起来,唇角的小坑为他粉饰太平。

他也只能做到坦然,爱恨嗔痴林林总总,拿不起放不下,扛在肩上喘不过气。他也还是认命。

认命这一场明恋无疾而终,认命廖俊涛一生日光星屑不能与他有关。

 

他直视前方,以前都欣欣向荣,他忘记背后,万物凋零残破。

tbc.

 

 

 

 

 

*莎翁《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》

*出自《莎乐美》剧本。(后面还有引述,就不都做解释了)

*我依稀记得是我看的哪本小说里的,还是做一个说明吧。

*出自《玫瑰的名字》

*索姆纳斯Somnus,睡神。



复健,以及证明我没有消失。。。。。书还在做啦放心

感觉3500+只写了个开头是怎么回事,看不懂我的锅,我已经不会写东西了= =

不一定有后续,看我心情。下一更应该是爱丽丝【flag】

还有人记得我吗哈哈哈哈

感谢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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